王建忠
端午小长假,我回了一趟老家。车子在高速路上飞驰,两侧是大片大片的麦田。微风吹拂,麦浪此起彼伏,漫无边际。再过几天就是芒种节气,芒种后再过十来天,燕赵大地隆重热烈的麦秋就要来了。
驶下高速公路,我拐上了一条颠簸的乡间道路。将四扇车窗全部降到最低,从麦垄间穿过的风,便裹着熟悉的麦香味儿飘进来。找一宽敞处停稳车,我便迫不及待地打开车门,跨过麦田与乡道间的一条小土沟,张开双臂,一头“扎”进了这片无垠的麦田中,张大鼻孔,贪婪地呼吸着麦穗散发出的幽幽清香。思绪纷飞,记忆的闸门也一下子打开。
十七岁离开家乡之前,在童年和少年的时光,我几乎接触到了所有家乡种植的农作物的种与收。跟着家里人侍弄的几亩农田,我看到了玉米、高粱、大豆、棉花等多种农作物播种、管理、收割的全过程。这其中,我对冬小麦的种与收感受最深。
华北大地种植的麦子主要是冬小麦。冬小麦通常十月初播种,那个时候,土地里上一茬作物——早玉米已经收获殆尽,即使是玉米秸子也一根不剩地被收回去当了牲口饲料,炎夏时节最叫农人苦不堪言的青纱帐已消失不见。空旷的田野里,就开始了新一茬农作物——冬小麦的种植了。从播种到收割,冬小麦要经过从严冬到酷暑的漫长历程,在来年的六月中旬,才能将一颗颗饱满的麦粒装进农人的粮仓。
我对冬小麦的种植有几个环节印象深刻,一个是冬前镇压,一个是浇冻水,再一个就是开镰收割。
由于冬小麦是在十月份播种,寒冬到来之前,播下去的种子已长出五六厘米高的壮苗。为使麦苗不被冻死,农人们就要进行一道关键工序——冬前镇压。用碌碡对麦苗进行碾压,将麦苗压断,抑制其生长,促使麦苗根部下扎,增强麦苗抗寒能力,静待来年开春返青。同时,镇压可以使土壤紧实,弥合土缝,防止冷空气进入土壤缝隙冻伤小麦根系。记忆中,拉碌碡的是一只生产队分家时五户共用的老毛驴,沉重的碌碡没往前滚动几步,老毛驴就鼻喷热气,迈不开驴蹄了。于是,我和哥哥就成了拉帮套的主力。
我不大喜欢干给冬小麦浇冻水这活儿。小时候非常不理解,本来就天寒地冻,这么冷的天儿给麦苗灌凉水,还不把麦苗冻死啊?后来才明白,在镇压后给麦苗浇冻水,能使土壤保持充足的水分,满足小麦越冬期间的水分需求。我之所以不愿意浇冻水,是因为当年农村条件落后,电力供应不足,只有夜里才能给电,白天几乎都处于拉闸断电状态。因此,每次浇冻水都要在夜里进行。地垄很长,两个哥哥负责堆土聚水,引水灌溉,年幼的我就只好坐在水泵旁负责看着水泵的皮带,如果皮带因转速过快“掉带”,我就负责通知两个哥哥。寒冬的夜晚那叫一个冷啊,坐在水泵旁的我那叫一个困啊,前半夜还好,到了后半夜,我基本上都强睁着双眼睡倒在北风呼啸的寒夜里的水泵旁。到现在,我也只能勉强残存着睡之前的记忆,至于睡着之后如何被哥哥背回家就了无痕迹了。
一个生长期的等待后,小麦的收割季节成了全村男女老少的热盼。这期间,就怕“连阴雨”和“干热风”,弄不好,大半年的辛苦劳作就会付诸东流。为了与时间赛跑,大人孩子们每天清晨三四点钟就要赶到麦田收割。在甜甜梦乡中被大人拎起来,睡眼蒙胧、踉踉跄跄地跟着去割麦,简直痛苦不堪。
但收获的季节总是快乐的。镰刀挥舞处,麦秆应声倒下。不一会儿,田埂上就会堆起高高的麦垛。大人们满头大汗,一脸土一身灰,但笑容满面;我们这帮熊孩子则在麦垛间穿梭嬉戏,清脆的笑声回荡在田野上空。傍晚时分,夕阳余晖为麦田镶上一层金边,劳作了一天的人们坐在田埂上,望着丰收的小麦,疲惫的脸上洋溢着满足与幸福。这个时候,空气中的麦香味儿愈发浓郁,混合着泥土和汗水味道,成为我记忆中最独特的夏日气息。
日子在一天天发生着变化,随着社会的发展,小麦的收割也由联合收割机取代了人工镰刀。可这悠长而久远的麦香啊,却深深地印在我记忆的褶皱里。在这个夏天,我又一次闻到了麦的清香。这清香,永远没有闻够的时候,而那些被麦香浸透的时光,也早就在心底酿成了一首不会褪色的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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